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贾奉雉2
郎秀才早在外头等着,问:“咋才出来?”贾奉雉把实情一说,顺便想擦掉背上的符,低头一看,符已经模糊得快没了。再想考场里写的文章,跟上辈子的事似的忘得精光。他觉得这事儿太邪乎,问郎秀才:“你咋不自己考?”郎秀才笑了:“我压根没动过这歪心思,所以不用读这种烂文章。”约好第二天去他住处,贾奉雉答应了。
郎秀才走后,贾奉雉拿起自己的考卷一看,越看越不是滋味,心里堵得慌,压根没心思去见郎秀才,垂头丧气回了家。没过多久放榜,他居然中了经魁!再读那篇破文章,读一句冒一头汗,读完一身衣服全湿透了。他自言自语:“就这狗屁文章拿出去,以后咋见天下读书人啊!”
正羞得无地自容呢,郎秀才突然来了:“想中就中了,愁啥呢?”贾奉雉说:“我刚才琢磨,这就像拿金盆玉碗装狗屎,真没脸见人了!我打算躲进深山老林,跟这世道老死不相往来!”
郎秀才说:“这想法够清高,就怕你做不到。真能做到,我带你见个人,别说长生不老,就是千年名声都不值钱,何况这天上掉下来的富贵?”贾奉雉来了兴致,留郎秀才过夜:“容我想想。”
天亮了,他跟郎秀才说:“我主意定了!”也没跟老婆孩子打招呼,甩袖子就走了。一路走进深山,到了个洞府,里头别有洞天。有个老头坐在堂上,郎秀才让他拜师。老头说:“咋来这么早?”郎秀才回:“这人求道的心气儿挺正,您收下吧。”老头说:“既然来了,就得把身家性命都抛到脑后,才能入门。”贾奉雉连连点头。
郎秀才把他送到一个院子,安顿好住处,又给了他些吃的才走。这屋子挺干净,就是没门没窗,里头只有一桌一榻。贾奉雉脱了鞋上榻,月光直勾勾照进来。觉得有点饿,拿起那吃的一尝,甜滋滋的,吃一点就饱了。
贾奉雉心里琢磨郎秀才该回来了,可坐了老半天,屋里屋外一点动静没有。只觉得满屋子都是清香味儿,闻得人五脏六腑透亮,连血管脉络都像能数清楚似的。忽然听见「嘶啦嘶啦」的响,跟猫抓墙似的,他扒着窗户缝一看——我的妈!檐下蹲着只大老虎!
刚看见时吓一跳,可想起师父说的话,赶紧定了定神,盘腿坐着不动。老虎好像知道屋里有人,慢慢挪到床边,呼哧呼哧地冲他脚脖子直闻。没一会儿,听见院子里「咯咯」乱叫唤,像鸡被抓了似的,老虎「嗷」一嗓子就冲出去了。
又坐了会儿,进来个美人儿,身上香得呛人,轻手轻脚爬上床,贴着他耳朵细声说:「我来啦。」就这一句话,口红味儿飘得满处都是。贾奉雉眼都不睁,跟没事人似的。美人儿又低声问:「睡了吗?」这声音咋听咋像他老婆,他心里咯噔一下,又琢磨:「准是师父变着法儿试探我呢!」还是闭着眼装死。
美人儿笑了:「小鼠崽儿动心啦!」要说他俩以前跟丫鬟同房时,亲热怕被听见,私下约定了个暗号:「鼠子动」就是要亲热的意思。贾奉雉一听这话,浑身一激灵,睁眼细看,真是他老婆!忙问:「你咋来的?」老婆说:「郎先生怕你闷得慌想家,派了个婆子领我来的。」说着就埋怨他出门不打招呼,腻歪的时候直撒娇。贾奉雉哄了半天才逗得她笑起来。
俩人正热乎着,天快亮了,听见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。老婆慌忙起身,没地儿躲,翻墙跑了。眨眼间郎秀才跟着老头进来,老头拿棍子揍郎秀才,让他赶人。郎秀才拉着贾奉雉也翻墙出去,说:「我盼你成道心切,难免着急;没想到你尘缘没断,害我挨了顿打。先分开些日子,以后还有见的时候。」指了回家的路,拱手道别。
贾奉雉低头一看,老家就在眼皮子底下。心想老婆小脚走不快,准还在路上呢。急急忙忙跑了一里多地,到了家门口,只见房倒屋塌,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!村里老头小孩没一个认识的,这才吓得慌了神。忽然想起刘晨、阮肇从天台回来的故事,眼前这情景跟那简直一模一样!他没敢进门,在对过人家门口坐着发愣。
过了好一阵子,有个老头拄着拐杖出来了。贾奉雉作揖问好:“请问贾奉雉家在哪儿?”老头指着旁边破院子说:“这就是啊!您想听奇事不?我全知道——听说这家主人当年中举后就跑了,走的时候儿子才七八岁。后来儿子长到十四五岁,他娘突然一睡不醒。儿子在的时候,还知道天冷天热给她换衣服;等儿子死了,俩孙子穷得叮当响,把房子拆了卖木料,只剩几根木头架着草帘子遮风。上个月,他老婆忽然醒了,掐指一算,都睡了一百多年啦!远近的人听说这事,都跑来瞧热闹,最近才少点。”
贾奉雉猛地反应过来,说:“老爷子,我就是贾奉雉啊!”老头吓了一跳,扭头就跑回家报信。这会儿他长孙已经死了,次孙贾祥都五十多了。见贾奉雉看着年轻,怀疑他是骗子。没多久,他老婆出来了,才认出他,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,拉着他往家走。可家里没一间整房,只好先挤到孙子屋里。一大家子男男女女全围过来,都是他的曾孙、玄孙,个个穿得破烂,没一个识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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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孙媳妇吴氏还算懂事,赶紧打酒炒菜,虽说都是些粗茶淡饭;又把小儿子贾杲两口子叫来跟自己挤,腾出屋子给老两口住。贾奉雉进了屋,满屋子烟味、尿骚味熏得人头晕,待了几天就憋屈得受不了。俩孙子家轮流送饭,做的菜咸淡都不对。乡里人看贾奉雉刚回来,天天请他喝酒,可他老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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