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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邕立在她身旁,却是微笑不语。二人立在亭前,一个凭栏,一个扶杖,竟足足呆了一个多时辰,林安守在几十步外,冻得偷偷跺脚搓手,心里暗自抱怨,眼见着日落霞收,护卫点起松明,才要上前劝说,脚下突然怪声大作,初听仿佛风动,再听却似夹哭泣哀怨之声,那声音渐渐清晰,入夜听起来更是凄厉,林安只觉汗毛倒竖,手脚发软,几乎摊在地上。其他几个随从,也都面露惊恐。
楚邕若无其事,回顾林纵,见她侧耳凝神,似有所感,片刻抬头对他笑道:“不愧是天下亭!我此时方知太祖建此亭用意。”
楚邕听她声音平稳,一如往常,也笑道:“昔年太祖时常与臣子在此亭处筵饮,遗命凡有新进进士,必须登此亭之意,便在与此。只可惜近百年下来,人多为眼前美景所迷,却不知这满山怨声,才是天下精髓所在啊。”
林纵一笑,亲自打着灯笼把亭上对联重新看了一遍,道:“好一个‘一兴一亡尽在其中’,后人不识其中意味,牵强附会,我幼时听人道,太祖在此斩孽龙起事,故此夜间山上多有怨望之声,现在想想,岂不可笑!”她笑笑把灯笼丢给林安,回身踱到楚邕近前,缓缓道:“楚大人今日邀我至此,该不会只为澄清这典故吧?”
楚邕见她笑容虽是不变,但眉梢微挑,唇角微扬,负手立在自己面前,面上隐现锋芒,想起往事,心中暗赞一声,也不动声色,悠然笑道:“这世上牵强附会的事情,岂止天下亭一桩?”
林纵一怔,楚邕道:“世子也以为臣如那般市井愚民一般,打算向殿下问罪那‘假凤虚凰’么?”他见林纵不语,又道:“只殿下猜得也不错,我此行也确是为了小女嫣然。”他略略一停,道:“人皆言君子之泽,五世即斩,可我楚家历经十几代,俱是有惊无险,坐拥富贵,殿下可知为何?”
“这我确是不知。”
“无因上蔡牵黄犬,愿作丹徒一布衣。任他何等英雄,到头来没得下场,不过是个‘贪’字,贪名贪利贪财贪色,终有一日折了跟头——故此,我楚家代代相传,不过是‘不贪’二字。只这道理虽是浅显,做起来却颇难,连臣的两个犬子,也落入其中,不得脱身,”楚邕轻叹一声,“不瞒殿下,臣子女虽众,有此慧根的,却只嫣然一人。”
林纵心里猛地一跳,却听楚邕道:“臣也曾带她来过此处,”说着对着林纵一笑,似有自得,“她当时不过十岁,闻此怨声非但不怕,还觉兴致勃勃,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,日后必要寻出一项比这里加倍有趣的地方来。当时臣便想,楚家虽比不得朱门权贵,却也富绰,虽不得立她为嗣,也必要让她一生喜乐无忧,既然她性喜山水,臣便让她阅尽天下山水,也算是了了个心愿。”
他缓缓道来,语气温和,直如叙说陈年往事,林纵听着,却觉胸中气血翻涌,虽未失态,脸色却也白了起来。她勉强一笑,道:“嫣然在楚京时,也曾对我说过,她自幼喜山爱水,也是多蒙楚大人教导。”
“人皆有喜好,此乃天性,半点也违拗不得。拙荆性子严厉,只想把嫣然管在家里,一拘便是半年,险些把她拘出病来才罢了手,可她那性子却一分也不曾变。臣却也曾试着把两个犬子带去赏玩山水,不到半年便都嚷着回京,如今他们又要惹出祸来,”楚邕一笑,“造物弄人,当真一点法子也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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