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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侍監招了另一人過來,細聲地交代了幾句話。
鄭侯的眼色不變,他只是靜靜地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。它圓潤光滑,像是那充滿著血腥和欲望的記憶裡,那纖細白皙的玉脖,干干淨淨的,上頭那些淺淡的青紋,便是它血管的紋路……
世人皆說,鄭侯的後宮聚集了天下所有的美人,宮侍的人數比起當年齊王在位時就整整翻了一倍多。盡管身邊美人無數,鄭侯並無扶立正室,因著前朝有繇奴之禍,致使鄭侯對後宮極其約束,後宮裡也只有那幾位生養過公子的還能勉強稱得上主子。可就算是這樣,她們的存在,甚至還不如那幾個在國主面前得臉的下人來得鮮明。
或許,整個後宮,對鄭侯無極而言,始終只是帝王的附庸,是除了這個天下之外的另一種瑰麗的嘉賞。他並不沉迷其中,卻也不吝於享受。
這座禁宮花團錦簇,那些肥沃的土壤裡開出的花,究竟是用了多少鮮血來澆灌。宮廊上由遠走來一個少年,他身形瘦高,想是鮮少在日頭下行走,氣色略嫌蒼白,可膚色是同雪一樣地白。他像是一朵腐地裡開出的梅花,為這已經從骨子裡腐朽的地方帶來一抹幽香。
公子瀛為鄭侯長子,在他之外,另有三位公子,除了四公子桓年不足十歲,尚留在宮中,另兩個都是一滿十四歲就出宮去。唯大公子瀛還住在宮中,身上既無職責可為王父分憂,又無門客心腹臣屬,而世子之爭,卻一日一日地漸漸浮上了台面。
“自古立嗣,立長而不立賢。”大公子的老師田嬰乃是鄭國上卿,少時曾周游列國,以博學而聞名。公子瀛聽到這樣的話,頓時一陣惶恐,他拜下來,猶豫道:“王父春秋無期,立嗣一事……自是不著急。”
田嬰卻搖頭道:“賢君以立嗣穩朝堂,免儲位之爭。國主有兩年不舉兵,一為養民,二為立嗣做准備。”公子靜而不語,聽先生道:“鄭侯亂世起兵,殺伐果決,此為萬民之福,卻也是萬民之不幸。”
“老師……!”大公子臉色變了變,此話有不敬之嫌,他是……是怕先生有事。
田嬰接著說:“國主為亂世之君,如此果斷當不可避免,故此更要在立嗣一事上謹慎,當以仁德品性為先,這才能守住鄭國的千秋基業。”
“二公子欞雖才思敏捷,但睚眥必報,詭詐善妒,三公子狴如其父神勇善戰,可暴戾恣睢,視人命如無物。他們當中不論是誰做國主,其他的公子都不會活命。國主應當明白,唯有立長公子為嗣,剩下的幾位公子方有一線生機。”
大公子瀛本性寬厚,必不會輕易殺其手足,又無母族外戚,為免內政動搖,以長遠為計,當立為世子。
但是,他們卻都不知道,鄭侯幾乎給了他的每個兒子乃至於他們的母族希望,令他們都各自暗暗相信,自己將成為天下的下一個主人。朝野的明爭暗鬥,公子們也暗中較量,彼此的仇恨早就埋下,而這些都是鄭侯默許之下的爭奪。他任由著二虎廝殺惡鬥,最後的目的,是為了……
“有些人,不是天生,就配做一個父親的……”鄭侯發出了嘶啞的輕語。他的身前有人伺候著,那個人有個纖細白皙的脖子,青色的血管紋路清晰可見。內侍都跪在外殿,他們都面無表情,跪拜時他們會露出自己的後脖子,要是犯了什麼錯,或者是國主不滿意,只要抽出刀來,一起一落就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。
內侍監站在距離國主的床榻最接近的地方,他聽到了鄭侯所說的話。
許多人都知道,鄭侯年少時受其父子閭與繼母的虐待,這不是一個秘密。所以,也有人猜測,鄭侯和公子們不親近,多少同少時的經歷有關。可是,鄭侯對他自身的兄弟姐妹卻很寬容。他極疼愛自己的同母胞妹紅纓夫人,夫人遠嫁青城之後,他又寄情於弟弟子琰的女兒,長樂郡主身上。長樂郡主和紅纓夫人模樣肖似,十分受鄭侯的寵愛。那鄭侯說的這一句話,指的是其父,還是自己?
內侍監不敢隨意揣摩。驀地,床帳後發出了劇烈的響動,是男人像抓住獵物一樣摁住了那個瘦弱的僧人,他從後扼住了他的脖子,像是一個陰影完全籠罩住了他。“嗯……”僧人兩腮酡紅,咬緊的牙齒還是沒制止住痛苦和歡愉交織的呻吟,男人炙熱的手掌擦過他的背,那裡像是燒紅的鐵一樣,又像是一朵梅花,一片雪白裡透著誘人的紅……無極俯下身,他闔著眼,鼻尖點著細密的汗珠,火一樣的嘴唇慢慢貼住那纖弱的頸項。
大公子一早便去了書閣,這兒已經有些年頭,素日裡不會有其他人過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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