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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该死!”叶承云低声咒骂,连忙端起旁边的粗陶水碗想漱口。然而,案头堆积的保书和等待登记的商户让他无暇他顾。他烦躁地抹了下嘴,将带血的唾沫随意吐在地上一点深色痕迹。看着笔下亟待登记的保书,他深吸一口气,强忍舌尖刺痛和口中血腥味,再次拿起那支肇事的毛笔,在墨池里狠狠一蘸!
饱吸墨汁的笔尖再次落下,在“商户联保总录”的空白处,写下第一个新保商户的名字。墨色淋漓。然而,就在笔尖划过纸面时,一丝极其细微的、混合着唾液的淡红色血丝,从他刺破的舌尖悄然渗出,随着笔锋的移动,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浓黑的墨汁之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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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承云毫无所觉。他全神贯注于登记,拨动算盘,核对着保书上联保五户的姓名、产业、借贷数额。额角的汗珠滚落,渗入他布满血丝的眼角。连日高强度的劳作、紧绷的神经,让他的眼球充满了血丝,眼白部分泛着不正常的红。而此刻,在书写和算珠的脆响中,他并未注意到,自己布满血丝的虹膜边缘,那浓密的血色,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、一丝一丝地…褪去!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血色,虹膜的颜色正变得异常浅淡、浑浊!仿佛连日的心力,正随着这呕心沥血的书写,被一点点抽离!
时间在墨臭、算珠声和商户的低语中流逝。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,将商律房内染上一层昏黄。厚厚的“商户联保总录”账册已写满大半本,墨迹在纸上干涸凝固。
终于,送走最后一批商户,叶承云长吁一口气,如同虚脱般瘫靠在椅背上。他疲惫地闭上酸涩胀痛的双眼,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。舌尖的刺痛早已麻木,口中的血腥味也被墨臭掩盖。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,视线有些模糊。
“叶先生,喝口水吧。”一个年轻账房递上水碗。
叶承云睁开眼,接过碗。就在他低头喝水的瞬间,目光无意间扫过摊开在案头、墨迹已干的“商户联保总录”账册。他的动作猛地僵住!瞳孔骤然收缩!
昏黄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棂,斜斜地照射在账册雪白的纸页上。在他刚刚登记完的最后一页,那片浓淡不一的墨迹之中,几处先前书写时因笔锋滞涩、墨汁稍浓的地方,此刻在斜阳的光线下,竟隐隐显露出异样!
那并非墨色的深浅变化!在浓黑的墨迹覆盖之下,一些极其细微的、暗红色的纹路,正透过纸背隐约显现出来!那些纹路蜿蜒盘绕,并非文字,倒像是……地图的脉络?而其中最为清晰的一团暗红,形状扭曲奇特,恰好覆盖在他书写“积谷仓”三个字的位置!暗红的纹路在“积谷仓”三字上蔓延、勾勒,竟隐隐构成四个模糊却惊心动魄的古篆大字——
天下粮仓!
叶承云手中的粗陶水碗“哐当”一声砸落在地,摔得粉碎!清水四溅,打湿了他的靛蓝长衫下摆和靴尖。他浑然不觉,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脸色煞白如纸,死死盯着账册上那由他舌尖鲜血混入墨中、又在墨迹干涸后显现的暗红地图与文字!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褪去血色的虹膜因极致的惊恐而剧烈震颤!
天下粮仓?!前朝覆灭时,传说中那批足以支撑半壁江山十年之久的、神秘消失的巨量皇粮?!它的线索,竟会以这种方式,藏在自己呕心沥血写下的商法总录之中?!是巧合?还是……天意?!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。
窗外的喧嚣市声,卖麦饼小贩的吆喝,孩童追逐的笑闹,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。夕阳的余晖将叶承云僵硬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写满墨字与暗红秘密的账册上。他指尖颤抖地抚过“天下粮仓”那四个若隐若现的暗红古篆,仿佛触摸到了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财富,也触摸到了足以焚身的滔天烈焰。
更深的暮色里,侯府后厨烟囱升起袅袅炊烟,豆豉炒野菜的咸香随风飘散。朱嬷嬷一边用围裙擦手,一边将几块沾着油星的剩饭团熟练地丢向院墙角落。几只漆黑的乌鸦扑棱落下,发出贪婪的“呱呱”声。其中一只体型稍小的乌鸦腿上,系着的那根近乎透明的丝线,在暮色中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。
而在城北那处被金纹标记的山坳深处,狭窄的洞口藤蔓之后,一点幽绿的光芒稳定地亮着。洞内曲折向下,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与陈年谷物特有的、微甜的霉腐气息。巨大的、仿佛掏空了山腹的天然洞窟底部,堆积如山的麻袋沉默矗立,如同沉睡的巨兽。麻袋早已朽烂,金黄的粟米、暗红的黍粒、雪白的稻谷…从破口处无声地流淌出来,在幽绿光芒的映照下,汇聚成一片寂静而浩瀚的、散发着微甜腐朽气息的“谷物之湖”。洞窟顶壁,垂落的藤蔓阴影里,一块半掩在尘土中的残破石碑上,“常平”二字的古篆刻痕,在幽光里若隐若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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