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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冬的夜,寒气如同浸透冰水的绸缎,无声无息地包裹着孤城。白日里蒸腾的稻谷暖香早已被凛冽的北风吹散,空气里只剩下干燥的尘土气息、新砌屋舍木料散发的清冷松香,以及废墟深处尚未散尽的、若有似无的焦糊余味。偶尔几声犬吠从城东零星亮着灯火的人家传来,更衬得夜色沉寂。唯有城西那座新落成的巨大谷仓,在清冷月色下投下沉默而安稳的剪影,门楣上悬着的焦尾琴在夜风中发出几不可闻的丝弦微鸣,花椒的辛麻气丝丝缕缕飘散,忠实地驱赶着觊觎仓廪的雀鸟。
白宸披着一件半旧的靛青色棉袍,独自坐在书库残存的高阁窗前。案头一盏孤灯如豆,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摊开的几卷农书手札,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来年春耕的轮作计划与谷种筛选心得。指尖因长时间握笔被冻得微僵,他放下笔,呵了口气,搓了搓掌心。那上面代表过往身份的纹路已在数月田间劳作的磨砺下彻底模糊,只余下厚实的新茧和几道深刻的掌纹沟壑,粗糙地记录着泥土的馈赠。窗外,冷月如钩,清辉洒落在远处沉睡的田野上,那片曾经翻滚着金色稻浪的坡地,此刻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,如同覆上了一层静谧的银纱。
空气里,一丝极其熟悉的、温暖厚重的豆豉香气混着当归的药味,从楼下临时辟出的厨房方向幽幽飘来——那是朱嬷嬷在值夜。这味道如同最安稳的锚,让白宸紧绷的思绪略微松弛。他端起手边粗陶碗里温着的米酒,劣质的酒液带着新粮特有的清甜和微酸,滑过喉咙,带来一丝暖意。
笃、笃笃。
极轻微、却带着某种特定韵律的敲门声响起,打破了阁楼的寂静。
“进。”白宸的声音不高,在静夜里却清晰。
门被无声推开,钟离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断指的老仆依旧沉默如影,手中却破天荒地没有捧着惯常的雨水陶瓮,而是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小盅。一股极其浓郁的、混合着老姜辛辣与饴糖甘甜的香气瞬间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,更盖过了那丝豆豉味。他将陶盅轻轻放在白宸案头,浑浊的目光在摊开的农书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垂手退到门边阴影里,拢着袖,断指的手隐藏在黑暗中。没有雨水煮茶祭奠旧主,今夜只有这碗驱寒的姜糖水。
白宸看着盅口袅袅升起的热气,心中那点因农事而起的宁静悄然被一丝异样取代。钟离的反常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。他端起陶盅,温热的触感透过粗粝的陶壁传来。辛辣的姜汤入喉,暖流直抵四肢百骸,却无法驱散心头悄然凝聚的阴翳。他目光投向窗外更深的夜色,穿过鳞次栉比的新建屋舍,投向孤城那几处尚未完全修复、依旧黑黢黢如同巨兽伤口的城墙豁口。
就在这时!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!!!”
三声凄厉短促、如同濒死野兽哀嚎的骨哨声,猛地撕裂了夜的死寂!声音并非来自城外,而是从城内最高的西城箭楼顶端传来!那哨音尖锐刺耳,带着撕裂般的穿透力,瞬间压过了风声,惊得远处几声犬吠戛然而止!
是燕无霜的骨笛!
但那声音,绝非她牧羊时吹奏的清越悠扬!这是天狼教最高级别的警讯——群狼啸月,死战之召!
白宸霍然起身!手中陶盅“啪”地一声落在案上,滚烫的姜汤泼溅出来,在农书手札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,辛辣的气息猛地炸开!他冲到窗边,一把推开沉重的木窗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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