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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慕天和小圆两口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厅中来人,竟是一个穿紫背子的上等媒人,手里拿着一份帖子,冲他们行礼微微笑。
小圆稳了稳神,道:“咱们家无适龄小厮,有位夫子倒是单身,可惜马上就要成亲了。”那媒人对她的话很是不满,道:“少夫人看我身上的服色,也当晓得我是为主人提亲来的。”说着将手中的帖子递过去,道:“这是杨家素娘的生辰八字,少夫人且拿去找算卦人和一和,若是合适,咱们就把草贴给换了。”
程慕天见她讲得定定的,一盏子茶差点端不稳,惊道:“哪个要与他家作亲,休得胡说八道。”
紫背子媒人奇道:“杨家老爷不是已与你家议定了么?我今日来,也不过走个过场。”小圆直觉得荒谬,道:“我家两个儿子,大的五岁,小的三岁,你认为哪个到了成亲的年纪?”紫背子媒人笑道:“哎哟,少夫人,指腹为婚的都不在少数,娃娃亲算得了甚么。”
程慕天夺过小圆手中的“八字”,几下撕了个粉碎,怒道:“回去告诉姓杨的,休要打我家儿子的主意,小心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“八字”被撕,差事办砸,不仅收不到钱,名誉也会受损,紫背子媒人着起急来,道:“程少爷,你非要我把事情挑明?你家大儿欲对杨家素娘图谋不轨,杨家老爷可是亲眼所见,你不娶人家闺女,是想把她往死路上逼?”
程慕天不愿与一个媒人斗嘴,唤了田大媳妇来骂她。田大媳妇同阿彩一边一个拽了媒人的胳膊,拖到大门口扔了出去。田大媳妇站在台阶上嘻嘻笑道:“紫媒人,咱们山里的男娃娃女娃娃,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多的是,照你这般说,都得结个亲家?”紫背子媒人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,争辩道:“杨家老爷的闺女,乃是正经小娘子,怎能同山里娃娃一般看待?”阿彩自上回见识过老爷的德性之后,对杨家庄的人都无甚么好感,一口啐到她脸上,嘲讽她道:“还正经小娘子,自个儿脱光了衣裳去掏鸟蛋,倒要诬陷咱们午哥,好不要脸。”
这话传到小圆耳里,她颇有些不快,责备阿彩道:“素娘是个苦命的,不去掏鸟蛋,难道等着嫡母将她饿死?杨老爷虽可恶,咱们却不能迁怒于孩子,那不是厚道人的做法。”阿彩本不是刻薄的人,实在是被杨家庄的行事作派气晕了头,听了这番批评自是无话可说,当即低头认错,答应再不将大人间的事牵扯到孩子身上去。
且说那有资格穿紫背子的媒人,临安城通共也无几个,她们常年行走在达官贵人和有钱富豪之家,极是好个脸面和名誉,那替杨家上程家提亲的媒人,自认为丢尽了面子,气呼呼地撑着清凉伞到得杨家,将杨老爷好一番数落,怪他道:“杨老爷是信不过我这一张嘴?既是八字还没一撇,就实话告诉我,我好去与程家好生说道说道。我千不该万不该信了你的话,甚么他程家要面子,必会答应这桩亲事,我呸,我是被人架在丢出来的,这张老脸,算是为你们杨家丢尽了。”
杨老爷犯了迷糊,疑道:“他程家曾是临安城凤凰山下赫赫有名的富商,我在城中找了些三教九流的人问过,都道他家程二郎最是讲究规矩要面子的一个人,他怎么不同意这门亲事?”
紫背子媒人重重拍了大腿,叫道:“哎哟,我的杨老爷,不是我嫌弃你们泉州村人,那再怎么规矩,也是给女人讲的,他家午哥是个男孩子家,就算不是五岁而是十五岁,见着了你家闺女没穿衣裳的模样,丢脸的也是脸,不是程家。”
杨老爷一张脸臊得通红,急道:“我怎会晓得小女偷跑到河边去玩耍,必是下人看管不来所致。”紫背子媒人酬金还未拿到手,不好继续奚落他,缓了口气安慰他道:“你家素娘不过才五岁,偶尔被人瞧见了身子,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,莫要传出去就是了。”
杨老爷还是急,道:“万一传出去呢?我最心爱的闺女就这么一个,可不能因为此事断了她终生的幸福。”杨夫人在帘儿后头偷听了一个多时,终于忍不住冲将出来,拍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道:“一个庶出的贱丫头,你将她说成是你最心爱的闺女,把我们摘出的紫娘至于何地?”杨老爷恨极她在媒人面前给自己丢脸,一把揪住她的衣裳,将她拎进里屋,拳打脚踢一顿,怒骂道:“要不是你刻薄素娘,令她缺衣少食,她又能怎会耐不了饥饿跑去河边偷鸟蛋吃?若不是去河边偷鸟蛋吃,又怎会被程家的儿子看了个精光?你害了她的生母,如今又要来害她?”
他又一脚踢中了杨夫人的肚子,令她疼痛难忍,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。她一手捂着肚子,一手撑地,强辩道:“偷鸟蛋和脱光衣裳有甚么联系,她就是同她生母一般,是个下贱货。”杨老爷一想到这个,更是心痛难忍,一巴掌扇到她嘴角流血,骂道:“她是担心弄湿了衣裳被你责骂,这才脱光了下水。”
杨夫人还要辩,腹中突然一阵绞痛,她再也忍不住,惨叫一声晕了过去。杨夫人娘家在泉州有些势力,杨老爷着了急,连忙唤来通房丫头将她扶到床上去,又催小厮去程家请郎中。
严郎中还记恨着杨夫人称他是“江湖郎中”,坐在桌前不肯动身,道:“我只是个‘游医’哩,医治不好她这尊大佛,且叫她另请高明罢。”阿彩责怪他道:“所谓医者父母心,你怎能如此行事。”严郎中弹了弹袍子,不以为然道:“我只听命少东家。”小圆怀着身孕的人,心思敏感,听说杨夫人腹中疼痛,下体流血,担心她是小产,连忙推了推程慕天。程慕天亦不是那般恶毒之人,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体来,便以主人身份下了命令,叫阿彩替严郎中拎着药箱子,上杨家庄去瞧病。他怕杨夫人有个好歹,赖在程家头上,又唤来了几个练过功夫的护院家丁,命他们一路护送。
小圆没有料错,杨夫人的确是小产了,她躺在床上面如死灰,嘴里絮絮叨叨:“老爷一个月仅有两三天是在我房里,我哪里想得到是有了喜,还道是月事不稳……”杨老爷心有愧疚,躲着不敢来见她,只叫两个闺女去床前伺候。杨夫人见了素娘,眼都气红了,不顾身下血水未止,探起身子揪住她,下死命扇了几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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