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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自六年前来宗正寺,大概诸位想我,也以为是绣花针刺出的状元郎,靠着妹妹做了太后走外戚的一条道,上?不了明面的台阶,被排挤过来的,是也不是?”
众人噤声暗暗相觑,眼?神?互道:这也太直白了吧……
当初,大家是这样?想的没?错,可是这些年国舅爷从?宗正寺少?卿,靠自己的能力和才干冲进了政事堂,加了直学士,又?加了参知政事的头衔,谁敢轻视?
然而国舅爷的下一句话,更让在座的人震惊。
“我当年其实也多是这样?想诸位的。”
辛百吉在一旁听?得额头冒汗,虽然他是知道梁道玄心性慧黠,却也一时慌张。心想我的祖宗,有些话就算有接下来的言辞垫着,那也是不好直说的。
可他的担心又?一次多余了。
梁道玄在上?座起身,笑?道:“这样?说,不免有些伤了咱们同僚六年的感情,但我还是说了,诸位想来有些尴尬难堪,那我接下来要说的,怕是更让大家觉得我扫兴了。我六年前来的时候,也都是诸位接风,怎么过去六年了,还是我们在这里,连窝都没?有挪一挪呢?”
此话简直诛心,树挪死,人挪活,要是能动一动,哪怕外放再回京呢?品级也是有松动,机会也能变多,但这样?的事,什么时候轮得到九寺中人?他们不是不想,而是根本没?有这样?的机会,进了这潭死水,再想上?岸,已?是奢望。
梁道玄只三句话,就让在座的人无不黯然,有些年纪大了的,想到自己一辈子就在九寺街这里绕着打转,不免自伤怆然,眼?圈都红了。
辛公公也暗叹,国舅爷话是锐利了些,但说得倒是没?一点错,他这个公公这些年在宫中内侍省都升了两级呢,不论残躯单论仕途,可比眼?前这些人混得好上?许多。
“我说这些,不是为伤和气,而是想关起门来,说些咱们九寺中人才能说的心里话,讲些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的委屈和不甘。”
梁道玄堂前走着,声音越发轻和,伴随着一声叹息,似是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般,良久沉默,再扬起声调,犹如古刹鸣钟:“原本,我来之前也和外头的人所想一致,以为九寺这地方,人才寥寥,可这些年有幸与诸位共事,我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但凡人言,不可尽信!”
他脚步在一个四十来岁憔悴的官吏面前站住,沉声道:“崇宁五年春,沧北东西二道连降大雨,沧江洪浪滔天,皇上?郊祀祭天之前,帝京也下了三天的雨,范大人,您是掌管国朝祭祀仪礼的太常寺卿,当时政事堂为安抚人心,圣驾出发前一日?,要加一轮息雨之祀,这根本不合乎规矩礼法,虽然经常有类似要额外加祀的情形,和都是至少?提前十日?预备,然而政事堂临时告知,整个太常寺措手不及,可有此事?”
太常寺卿范大人听?罢胡须又?怒又?哀,抖个不停,忍住不掉眼?泪,点了点头。
梁道玄扬声用刚毅不阿的目光逡巡全场,傲然道:“即便如此,范大人带着整个太常寺的人一日?不眠不休,仍旧备足了祭祀一应用度,临时支度安排,无有纷乱!圣上?彼时尚且年幼,一步步郊祀皆需范大人引导,又?是一连三日?,范大人兢兢业业敬终慎始,几乎没?有合眼?伴驾祀毕,辅礼运之大成!而后范大人一病不起,足有整月。可后来呢?当大雨平息,万事已?毕,朝廷报功之时,那报功的表章上?,不论是范大人还是太常寺不眠不休的官吏,一个名字都没?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