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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她此刻也充当一下好人吧。语言在不幸的家庭面前总是苍白。
“那你呢,”杜润招手要了第二杯酒,“我一直很好奇,你为什么不走呢?你家和我家情况不一样,你和朱长跃没有血缘。你们两家,为什么非要凑到一起去过呢?”
人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。从最早的陈星,到后来的朱贝贝,到现在的杜润。
有人说她图利,有人说她图爱,张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利和爱,但她有自己清晰的答案。
小时候,张束沉迷去动物园,长大却不再愿意踏足。不过是发现动物们过得没有自己想的幸福,也毫无自由可言,还不如在自然里优胜劣汰。只可惜笼养过的动物,放归山林就是死路一条。肌肉和咬合能力退化,奔跑速度也远不如保持野性的同类。
张束就是笼养过的动物。动物园里有自己的拜高踩低,但至少不会死。出去就不一定了,外面的世界什么样,到了这个岁数再天真也不会一无所知。她从出生就没真正在野外拼杀撕咬过。金融圈一年像噩梦,酒局,黄段子,但一提姓朱的,性骚扰立刻转为温情关照,是世界上最精彩的魔术,猥琐秃头大变慈祥长辈。
不想再看黑色幽默,她去搞了写作。到外面混饭局,一群作者敬编辑,敬制片,伏低做小不在话下。不是同一个圈子,提姓朱的也没用。
回到家,饭局多而虚伪,但行业里的男女,再光鲜,再污糟,脸上带着鄙夷不忿,照样要给她敬酒。
她自嘲,你说我尖酸刻薄,一针见血,不过是有退路。死胡同也是退路,冷宫也是宫里,衰落的贾府也是府。或许这也是一种畸形的安全感。
这些心里话她可以和杜润说,因为杜润懂。
至于爱不爱周君?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刻在命运的底色里。她是周君的女儿,她一定爱周君,怨也好恨也好,都是血肉,但爱是骨头。为人子女,想要彻底不爱,需要克服最原始的生物本能。吃饭,睡觉,上厕所,性欲。对父母的爱也是。
确实有强女人,扯断筋骨,撕破黏连,大步迈出原生家庭。事实上,人们之所以会“慕强”,只因强者总是少数。张束承认自己的软弱。而这份软弱里,还有许多不甘和不舍。
她尝过爱的滋味,来自母亲的,来自姨妈的。她记得她们的眼神,年轻的周茵美丽活泼,待她哪里像长辈,更像是姐妹,她们一起偷吃冰棍,一起去游乐场开碰碰车,一起在浴缸里泡澡。
而周君,在她还梳着满头小辫子、没进入社会评价体系时,眼里永远柔软闪亮。那时她和妈妈睡在一个被窝,母亲的体温紧紧包裹着她。周君会叫她宝宝,给她买好看的小裙子小皮鞋,给她买一套一套的童书和过家家的玩具。
后来周君的父亲去世,丈夫因事业垮台变成半个精神病,妹妹又离婚,周君彻底换了个人。那些事情发生时到底是几几年,张束已经记不清,只记得有一晚,周君突然跑到北京为数不多的河边,站在桥上久久看桥下流水,最后只说了一句,哎,这一家三个女人,丈夫都靠不住。死的死,走的走,疯的疯。
从那之后,周君、周茵和老太太,缠得更紧,像共生绞杀的植物。没有人在这段关系中幸福,但就是无法分离,因为外人更无法依靠信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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