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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几日,赵本逵对本沫说:“跟我一起去罗家,你去不去!”本沫嘴里的“去”字刚出口,眼睛不由得望向凌老太,声音越来越低,“去”字扭转掉到地上。只听凌老太说道:“去了别人家就是客,要懂礼,嘴巴要甜,人要勤快!”于是受宠若惊的本沫第一次坐上哥哥的车去做客,坐在他摩托上身体僵硬极了。
罗家是在偏远的山里,山坳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,已新建了一层白色平顶房。新屋是挨着一条新建的高速公路,因为还没有通路,很是寂静。到罗家她才发现赵本逵跟罗家是那么的熟络,仿佛是刚从田地里回来吃饭的家人,不客套,不矫作,反而罗母见本沫第一次来硬是要去买菜,她跟着赵本逵进了房先见了罗父。
罗父是一个身材瘦干的老人了,一个月前他被查出是绝症,身上显出红点,整片片的蔓延到手臂上,脖子上,如今无药可医,他自己清楚仍和健好人似的干活,有说有笑显得很精神。
正吃着饭,只听一辆摩托车从外飞驰进门来,是一个相貌和本逵相似的人,本沫知道便是赵本逵的同胞兄弟了,心里嘀咕:“已不大相像了。”
看起来他像十年后的赵本逵,更显矮小了,眼睛深深的凹进去,鼻子也塌着,额头上很深的抬头纹,以前还记得他的脸上的那点小酒窝,现在也悄然不见了。虽是同胞兄弟,如今相差甚远,一个稚气反了童,一个风霜似积古,一个洒洒潇潇,一个怯怯羞羞。
赵本逵起身笑说:“罗牯回来了,吃饭没等你。”两人相视一笑,他仍是一句不说,那薄薄的脸露出笑,好似平静的水面被石溅的水晕,一层层笑纹向两边漾开,像木刻似的很深。见了本沫,只拿眼怯羞望着,而后不好意思低下头。
饭后,大家在房里看电视,罗母和赵本逵坐在床上,本沫合并着脚规矩坐在竹凳上。她们还用的是老旧电视机,像是回到儿童时,好一阵静默,正看着无聊时她突然回转头看了一眼,只一眼她便浑身呆住,定是看傻了。
只见罗母侧卧着,赵本逵则蜷卧罗母的怀里,如母奶儿一般。她用极深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,心里凝:“怎么高兴得躺在怀里了。”她难于置信,从前他这么蜷卧在凌老太身边,这能理解,如今这样算什么呢?她脑里不断出现“怎么高兴得躺在一起了”又是羞耻又是气愤,心底几乎是在呐喊:“生母养母,界线分明,养为大,当亲的是养你的人,生次之,当疏之。”她还在盯住他们,直到他们的眼神齐齐看向她,眼里闪着“有何大惊小怪的”惊呼,她眼睛才扇动着回了神。
现在由她变得难违情了,她一动不动望着电视,电视里犹如黑白雪花屏闪动,越来越模糊不清了,只觉房里所有的物件在眼前漂浮着,闪着白光泛泛地游走。忽门外罗父传来一声:“赵本逵,我们上山顶去。”她抢先走了出去。
罗父正提着袋子站在门口,见赵本逵、本沫来,说道:“我听人说甲鱼壳对你娘的病有益。我总东寻西找谋了这些,这些甲鱼壳都带回去给她,虽然这些年很少往来,你们家一点一滴我们都清楚,为了你们,你那娘受了千苦万苦。赵本逵你要记着:你父母待你如亲生无异,两老待你比亲生更亲!你去了他们家总是我们亏欠了,尤其是你娘受疾病折磨,大家庭折磨,活着这一世,也是我罗家偿还不清的。我能做的也就是爬到山顶去采几棵草药,减轻些她身体苦痛,如今我也是近坟场的人,这样我将来自己去了,我也好过些,走吧,去山顶!”罗父的这番话让本沫竟感动涕泪,此翻种种,也是无话可说了。
回家时已是傍晚,天越走越夜,轻风簌簌,飘飘洒洒的盖在他们身上。在疾驰的摩托车上,本沫想:从小到大她始终相信她与哥哥之间是有界限,水火不容的界限,有那么一些年,她知道他是恶魔,上天派来安排在她身边的魔鬼,这一世也不可能与他亲近。如她此刻始终保持轻抓他的衣角,不肯轻易敷在他背上,扎挣着脑袋竖起来。
车速越来越快,风刮脸,抖衣颤腿,如不抓紧,她就会飞起来,果真听哥哥大喊道:“抓紧了啊,要飞了,呜吼!”一声从本逵嘴里喊出来,他那癫狂野腔,让她重回到从前,腿吓得乱颤,接着本沫两手向前一围抱,将他死死的抱住,只贴在身上,心也贴近了,坐在他的车便想着他的好,才肯承认他是哥哥,把原有所受的罪孽一一和解,加上罗父那样诚恳的,原来种种的不能释怀的凝雾也烟消云散了。
本沫不止一次的望着赵本逵的肩膀发傻,心开始偏向他为他思考:原本简单的人生变得如此错综复杂,他有一对亲生父亲和一对养父母,两个从心里疼他的母亲,两个表面上深沉的父亲,真正和他在一起生活的确是两个老人,将来还会有岳父岳母,将来在接受爱的同时,肩膀上定会承受着相同的责任,每一种爱都是责任。我开始理解哥哥打工回来后的第一天回来的是这个家,原本仅有这一个家而已,我同样理解他躺在亲生母亲的怀里,哪怕是那么一小会,这才是人性本能。
骨血原来父母生,生长却缘养父母,哪一边都是重要啊!
9.4
回到赵家,只见一群男男女女的学生,本唯一一介绍,其中一个叫王业唯的,本沫多看了两眼,前两年就听妹妹提起他,见了人便觉得这厮不是老实人。两人见家里也住不下又出去,一个去赵老屋,一个去尹涓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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