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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以唐礼入,以蕃礼死。”
字迹是梵文的,却带着唐楷的风骨,金粉落在碑面,竟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肉上,发出焦糊的气味。
“这是……诅咒?”蒋师仁的横刀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,刀身映出的碑影里,八个字正在缓缓淌下金色的液体,像是在流泪。
王玄策还没来得及开口,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晃动。新凝结的石碑底部“咔嚓”裂开一道巨缝,无数只白骨手从缝里伸出来,有的握着断戟,有的攥着碎印,有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唐衣的布屑,猛地抓住他和蒋师仁的脚踝,将他们往地下拖拽!
“王正使!”蒋师仁挥刀去砍那些白骨手,可刀刃劈在骨头上,只溅起一片骨粉,断手立刻又从缝里长出新的,反而抓得更紧。
王玄策的断足被白骨手死死攥住,伤口的碎骨与那些白骨相触,竟传来一阵奇异的共鸣。他低头看去,那些白骨的指节上,竟刻着模糊的汉字——是二十八人的名字,每个字都被血浸透,早已深入骨髓。
“是他们……”王玄策的声音发哑,“他们在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。”
白骨手拖拽的力道突然加大,王玄策和蒋师仁双双坠入碑底的裂缝。下落的瞬间,王玄策看见十二名巫师站在碑顶,人骨铃铛再次响起,这次的调子不再诡异,反而带着一种庄严的肃穆,像是在送行。
坠落感只持续了片刻,他们便重重摔在一条甬道里。甬道两侧点着长明灯,灯油是酥油混着某种香料,散发着与逻些城不同的、属于长安的脂粉气。王玄策扶着墙壁站起来,断足踩在铺着毡毯的地面上,伤口的疼痛竟减轻了许多。
“这是……”蒋师仁举着火折子四处照去,突然倒吸一口凉气。
甬道两侧的石壁上,绘着巨大的壁画。画中是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的婚礼——公主穿着唐式的翟衣,头戴九凤钗,正亲手为松赞干布系上一条玉带。那玉带是蹀躞带的样式,带銙上镶嵌着绿松石,正是长安工匠的手艺。松赞干布穿着吐蕃的锦袍,却笑着接受了玉带,腰间还挂着一面唐镜,正是方才在金汁中浮现的那面“日月同辉”镜。
壁画的色彩虽已斑驳,却仍能看出画师的用心——公主的裙摆上绣着忍冬纹,是大唐的纹样;赞普的靴底却画着吐蕃的卷草纹,两种图案在画面中央交织,竟毫无违和。
“文成公主……”王玄策的手指轻轻拂过壁画上的玉带,“她入藏时,带的不仅是佛经和工匠,还有这唐礼与蕃俗的交融。”
蒋师仁的目光落在壁画角落——那里画着一群人,穿着唐式的襕衫,正在教吐蕃人种植青稞,其中一个人的侧脸,竟与悬在城门上的某颗头颅有几分相似。
“王正使,您看这里。”蒋师仁指着壁画的尽头,那里画着一扇紧闭的门,门上刻着两个字:“盟府”。
王玄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。他在鸿胪寺的典籍里见过这个词——吐蕃的盟府,是存放会盟文书和祭品的地方,据说藏着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的盟誓,也藏着历代赞普与唐朝的盟约。
“以唐礼入,以蕃礼死……”王玄策想起碑上的八个字,突然明白了,“他们不是要杀我们,是要带我们去盟府。”
话音刚落,甬道深处传来沉重的开门声。长明灯的火苗齐齐转向那个方向,照亮了一条通往黑暗的石阶。石阶两侧的墙壁上,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顺着壁画的纹路流淌,竟在公主与赞普的脚下汇成一条小小的血河。
“王正使,走吗?”蒋师仁握紧横刀,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。
王玄策看着那扇缓缓开启的盟府大门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白骨手抓伤的脚踝。那些伤口里,二十八人的名字仿佛正在发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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