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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在江南,多见烟波浩渺,你在河北,也不要一味去修河,可以与雄天王稍作替换,纵马原野,看风卷四下。”
张行看完信,心中难免叹了口气……也有许多情绪涌上,便想要立即写封信给对方做回复,孰料,刚刚拿起炭笔,却远远便察觉一些动静,居高临下看了一眼,发现竟是刚刚来邺城述职的幽州行台指挥窦立德亲自顶着细雨来了……手里还拎着两包什么东西,老婆孩子也跟在身后,束手束脚的。
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邻居串门来了,当然知道的也得捏着鼻子认,人家就是邻居串门来了。
收好书信,将写的几个条子封住,张首席便也走下楼来,远远看见对方进了门便笑:“窦龙头,这是闻见我这里开了小灶,专门过来的?”
窦立德立定在门内,手中油纸包耷拉下来,然后方才来笑:“首席只会冤枉人,如何不说我是一回来就想着送礼?”
说着,将手里的大小两个油纸包抬了一抬:“北地的柿饼子跟幽州的金丝小枣。”
话音未落,月娘便已经走了过去,麻利接了过来,同时招呼后面的窦小娘,问对方吃不吃枣糕……这倒不是月娘跟对方很熟悉,恰恰相反,后面跟来的母女中,曹夕虽然忙,但作为大部总管总免不了要来来往往,宫城女眷们与女官们也总会说起她的事情,视她为榜样,月娘来邺城行宫居住许久,也算是熟悉;倒是窦小娘,老早晓得这是军中少见的女将,却一直不得见……只不过,月娘看的清楚,这窦龙头装出一副自来熟的上门模样,其实身体紧绷,身后妻女明显对他这个作态更有些尴尬,一时难做配合,尤其是窦小娘脸薄,看到自家父亲这个姿态,愈发无地自容,所以月娘才上前招呼。
怎么说呢?多少年了,她的性格一如既往,始终像是当年帮父亲在坊门口卖包子的少女。
只不过,当年随便一个净街虎都能吃她家的饭不要钱,现在连窦立德这种封疆大吏来吃她做的饭都得带礼物了。
就这样,窦立德一家进来,月娘指挥若定,就在廊下摆开桌子,顺便将对方带来的柿饼摆盘,金丝小枣下粥,须臾片刻,几份小菜放好,两瓶酒水摆上,众人刚刚落座,她又招呼窦小娘帮忙将一屉新出锅的白面馒头抬了出来。
月娘的“喧主夺宾”明显打断了窦立德施法条,他愣了好一阵子,等大家一起用餐,眼瞅着张行的那个刚刚会跑的外甥抱着馒头去后院寻那两匹龙驹,这才缓过神来,主动给坐在旁边的张行倒了一杯酒。
“我以为你会贴着日子才到。”张行接过酒来啜了一口便放下。“幽州秋收应该比邺城这里晚一旬吧?”
“不是这样的。”窦立德立即有了精神。“幽州那边分山区与平原,山区比平原大得多,但秋粮却比平原少得多……而且平原秋收与邺城这里差也差不了两三日,差一旬的是山里那几块谷地,我是等平原秋粮收割的差不多了,才抽身过来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张首席……”窦立德顿了顿,举杯停住来问。“我既从幽州来,有句话不得不问,桑干水为何修不得?我们幽州自家出力便可,连踏白骑都不用来。”
“不是修不得。”张行摆了下手,随即捏了个馒头在手。“是害怕各地一拥而上,争先恐后……这样的话,最少也是滥用了民力,多想的话,为了在我这里表功,不该修的也强行修,弄出水患来也说不定……所以,除了程大郎算是济水下游本乡本土,平日里对本地优纵过了头的,稍微可信,其余人我是不敢放权的。其实,窦龙头也该看出来了,我这人平素不喜欢折腾,之所以要强行做一些事情,一则是不得不做的,二则是要绕开其他的事情。”
窦立德饮了一口,复又点头:“这是实话,首席修河其实是不想立即开战……不过首席,我有句话还是要说,你有没有想过,若是咱们这些人不把事做了,后面的人就没有心气做了呢?咱们到底是死人堆里爬出来,都受过暴魏欺压,看到过暴魏土崩瓦解,见过赤地千里的,所以晓得如今的局面多么来之不易,所以晓得要体恤人力,晓得要为民造福,晓得不把基础做牢固日后也会土崩瓦解……可以后的年轻人呢?现在行宫里到处都是刚刚出生的小孩子,他们生下来就是在这邺城那么繁华的大城里,能晓得这馒头是从那些秸秆里出来的就不错了,何谈主动想着去铺路修河呢?不去建宫殿就了不得了。”
“这事没必要这么忧惧。”张行笑道。“因为它就是没办法、变不了……所以反过来想想,咱们做咱们的,尽量教导他们就是。”
“关键是先得做。”窦立德毫不迟疑的切入正题。“首席,你的担心是对的,一旦放开肯定会一拥而上,但也不能只你一人做,我窦立德不是无知无畏之人,也可以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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