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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枫今日说了这许多,旁的都罢了,这句却实在不啻剜了夏君黎的心。他犹自未觉,鼓了气接着道: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,可我爹……我爹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,我们卫家……也绝对不是是非不分。你厌憎我们趋炎附势——我们倒是想趋炎附势,可心里有疑问之时,必也不会做出有违本心的选择来。”
他吸了口气,方能继续:“我不敢说完全清楚我爹的打算,但我信他的为人。我们眼下是没有多与夏家庄来往,可一是,我们两家此前也不是有多亲密,只是寻常交好,二是,现在不来往,也不表示永远不来往。——你自己不也让人等了好几个月才回来,难道换了我们就要立时做出头鸟了?凭什么,你不去看看对夏家庄落井下石的门派有多少,你以为东水盟号召各派围困骚扰夏家庄之时,我们能坚持了没去就很容易吗?”
他气息又用尽,便用一双清醒时不敢这般肆意瞪住夏君黎的双眼直视他,将一只清醒时不会甩到空中的手臂指向上方,换了一口气:“我只是先礼后兵,你别将我们卫家看得太低了,我们的家训说的是,‘若是能交朋友的,决计不要做敌人’,你……你以为这句话说的是我们和谁都要交朋友?错了!这话的意思是,我们只和‘能交朋友的’交朋友,可总有些人做不了朋友,只能做敌人!……虽然爹没有明着和我说,可我看得出来,他不满意东水盟主所为,若是将来必须作出选择,他未必……未必不会选择和他们当敌人!当然了,换过来,若是你先要和我们做敌人,那我们——也不会定追着你,非要和你交朋友!”
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,情绪实所激动,双手放落,重重在桌上拍了两拍,就连身体都咄咄逼人地向前倾去。这般动静,连后堂里早就避开的众人都给惊动了回来。阿合头往帘子这面探了一下,见卫枫看着脸色青白,头上却在冒热汗,眼睛也是通红——他见得多了,晓得有一种人发起酒疯就是这个样子;又见夏君黎却浑如无事地坐着,想来还不至于要他们帮忙,便又将头缩了回去。
“阿合,”夏君黎却叫他了,“给卫少侠倒碗凉水。”
阿合正要应声,卫枫却蓦然直起身:“不必了。”他实在很少饮醉,只是未料这酒劲一重更叠一重地上来,话说得越是多,血行便越是速,此时已是心跳如鼓擂,颞颥胀欲裂。他身上热燥到了极点,这一直起,颅脑中也顿时晕眩到了极点,眼前一片一片都是断裂的颜色。但他仍然勉强记得身在何处,记得自己这一直起身是要说什么的。“我话都说完了……这便告辞了。”也不知是不是潜心之中不敢听夏君黎会有什么样的回答,所以——言及于此,他便要走了。
然而,他高估了自己。他的所有气力都用尽了——他迈开腿才走了一步,便竟然如踩了棉花般浑不着力地软倒下去。所有神智也都用尽了——巨大的迷雾弥合了他的清明,他竟然连挣扎起来的心力都一丝不剩,只一瞬间就倒地陷入酣眠。阿合赶上来看了一眼,吃惊道:“嚯,醉得这么厉害。他方才不是还在说话吗?”
才听夏君黎道:“稍微用了点幻术。”他起身走近,倒卧地上的卫枫此刻面上才泛出了一分淡红,一直泛到脖颈,宛如深醉的模样。
——倒也没别的意思,只是被卫枫瞪住之时,他突发奇想干脆以瞳术反视,想顺势多挤几句真话出来。也是卫枫喝多了神识已薄,分毫不防,幻术轻易从他双目穿入心念,生起效用,令他不自觉之下过于真情流露,几临失控。人于“自我”虚弱之际受幻术侵入原本极为危险,重者或要落下离魂之症,好在夏君黎不以伤人为念,确实只“稍微用了点”,卫枫原本亦并未有心说谎,这分以求真为目的的幻念便不必将他本心扭曲以致大损神魂,只是透乏了他不少心神,无力保住清醒,大约——比起单纯醉酒,还更要多睡上几个时辰方能复原。
“幻术啊……”阿合恍然大悟,“我就说,看着也不是个一点不会喝酒的。——那,眼下怎么弄?”
“你把他扶到里头去。我还有事要回大内,你安排个人去卫家打声招呼,就说——卫二公子在我们这喝醉了,今晚怕是回不去了。”
阿合大是“啊?”了一声,“让他在我们这过夜?可我们这——我们这后头从不让外人进来,留他——没事么?还是说——难道——大哥的意思是别让他醒了?”
夏君黎只能道:“想什么。他心念损耗,须以深睡补全,倘若中途受扰惊醒,恐伤神识,是以往来震动之事能免则免。你交待下,别去扰他,待何时他自行苏醒,便可离去。”
阿合应了,有点稀奇道:“我听他说话挺不客气的,怎么却竟……倒还得照顾他。”又忙道:“我不是有意偷听,是他后来说得声大,我才听见的。那,那就是说,去卫家打招呼——也是真的‘打招呼’的意思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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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暂时是。”
阿合不多追问,当下叫来几个人叮嘱,为保无虞干脆把卫枫安顿到自己屋中。夏君黎见一切妥当,才又问他:“这两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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