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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番来回,等把契书送回一醉阁,已是巳时。一醉阁里两方打斗正酣,人是难分胜负,桌椅陈设却没那么耐打,翻的翻断的断,自黑竹会落驻于此,这还是掌柜的第一次受这么肉痛的损。
何牙突觉拳风逆涌,心知不对时已晚了。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息将他原本倾前直冲的身体忽然就逆倒后移,他颈上的骨头都响了一响,头里一晕,已向后坐倒在门口一条凳上。那股风息仍未散去,好似无形之绳将他牢牢牵附于所坐之地,他初时还待挣扎,一抬头却见进来的是夏君黎,立时已知——这一架是难再打下去了。
动手虽然是赢不了,可既然正主来了,他亦不能示弱,便高声向他质问卫枫之下落。夏君黎只皱眉看着这一地狼藉,听阿合近前来说了何牙是卫槙、卫枫兄弟的师父,才道:“卫二公子酒醉,你没告诉他?”
阿合十分配合,高声道:“说了啊,我一始就说了,说一晚上了,可是他不信。要不还是大哥你跟他说吧。”
何牙抢道: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,枫儿酒量向来不差,哪里那么容易醉倒——哪里又会醉了一夜,到此刻都不醒?昨日我就听他身边的人说,他早上跟你一道出城去了,我还想着,定是他们弄错了,万没想到你堂堂黑竹之首,竟真会对他一个小辈下手——你究竟将他如何了,若是他有什么行事不慎得罪了你,我是他师父,大小你只冲着我来便罢,以你的身份去欺负他这么一个后生,岂非太不合适!”
这话一时倒将夏君黎说得哭笑不得起来。卫枫比自己小不出五岁,论起来是同辈,到了这人口里,就成了以大欺小了。他可不知何牙看着卫枫从小长大,不管这小子长到多少岁,武功是否高强,能担多少家业,在他眼里永远只觉是个小孩子罢了,而外头的这些成名人物,无论年纪大小,永远比家里的“小孩子”要长上一辈。
他却也没生气。“他人就在里面,我说过,他醒了自然会回家。”何牙虽然有点无礼,但夏君黎不大想为难一个这般关心弟子的师父。他的两个师父都死了——他们若是活着,若是今日换作是他们处于何牙之地,更“无礼”也说不定。
他转头向阿合:“我进去看看。”撇下何牙,顾自去了里头。
他一走开,禁缚了何牙动作的风息自然就散了。何牙登时弹起,就想趁隙跟进去。阿合眼疾脚快已经闪身往他去路一拦,不料有个人比他更快——竟在他站到位之前,先挡在了何牙的去路上。
阿合微一分神,有点猜到这人是谁了。
夏君黎不是一个人来的,他除了带上了单一衡,还带了俞瑞。俞瑞被他挪出大牢挂名在侍卫司,本来就是为了替他保护刺刺与一衡的安全,现在姐弟两个都不在内城,他自然也不必空留在那。
夏君黎原本头疼刺刺和一衡两人都离开大内易惹人注目猜疑,但夜里却想到了个主意。如若自己也干脆离开大内几天,那姐弟俩暂时不在岂不就合理了?至于去哪,自是不必向闲人告知——反正自己总有忙不完的事情,只要别人认为他们和自己在一道就行了。俞瑞作为护卫若是同行自更少争议,至于暂时托庇于内城的韩姑娘,有邵宣也在应足以保证她的安全。
他进屋将卫枫的契约放在桌上,将桌上那三支烟火筒随手压于纸上。阿合跟进来悄悄问起前头之人可是俞瑞,得了肯定回答,不免吐舌:“那可是黑竹的老前辈。”
“是老前辈——但你不用听他的。”夏君黎道,“他现在已不算黑竹的人了,我让他留半日在此帮帮你便罢。”
他还要和单一衡去竹林,俞瑞与凌厉夫妇相见自然不大妥当,暂留一醉阁正好防得有失。此时已听得前头兵刃拳脚之声大作,俞瑞与何牙显然交手正酣,出来一看,黑竹众人都已不得不护至了柜台里外,怕更殃及了老掌柜存在此处的新酿。俞瑞动作快准,招招要害,何牙固然亦是硬手,狠辣一项却是及不上,落于下风。夏君黎眉头又不得不皱起来。自己要是走了,阿合恐怕管不住俞瑞动手的分寸。若是对付那些意图伤害刺刺、一衡之人,下手重些倒也罢了,但卫枫家里这些人——实无结什么血仇的必要。
他稍稍上前,侧身而入两人之间,俞瑞见状一闪让开,何牙的掌风却仍侵了过来。他掌中所蕴“拨云”极是厚重,干燥沉稳,应属上乘内功,但锋锐不足,遇了似俞瑞、夏君黎这等对手,杀意就着实显得欠缺了。
何牙见这一掌是击向了夏君黎,有过一刹微惊犹豫,但终是并未收手,手掌倏忽已至夏君黎胸口,将沾未沾之际,臂上蓦然却是一麻,但觉无数热流沿着血脉逆淌而来,好似周身筋络霎时都猛然给注入了热水。那水流极快,倏的一记已流过全身,反汇在了自己后心,他暗叫一声不好,才突然想起——传说中夏君黎在青龙谷击退拓跋孤,就是那么轻轻一挡,就将拓跋孤运出的掌力全数倒逼回其体内,以致其心脉断损,回天无力。如今这股返穿了自己的暖流——暖得这般熟悉而恰到好处,直似讽刺——不正是自己引以为傲的“拨云”正逆涌而来?那时听来匪夷所思之故事,此时竟一模一样发生在自己身上,他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极大的惧意,亦是极大的悲意,暗道自己的修为自是差拓跋孤远矣,这么一招出手,难道竟要将命丧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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